“20，跪拜。”1月28日晚19点58分，中国网球名将李娜更新了一条微博。
没有别的信息，也没有提到哪个人，但大家都知道她在向谁致敬。
在刚刚，还差半年满37岁的罗杰·费德勒创造了历史。北京时间1月28日，年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男单决赛，2号种子费德勒与6号种子西里奇展开五盘大战，最后3比2获胜，第六次夺得澳网冠军，同时也将个人大满贯冠军总数改写至20个。而差不多20年前，他开始了职业网球之路。
这20座大满贯奖杯中有8座来自温网、6座来自澳网，另外还有5个美网冠军和1个法网冠军。同时，他也将自己与纳达尔的大满贯奖杯差距拉大到了4个，再加上他前无古人的周世界第一的纪录，这个瑞士人已是很多人心中的史上最佳。
他哭了，不过应该是幸福的泪水。
年1月28日，墨尔本，澳网男单夺冠后的费德勒（右）喜极而泣。（CFP图）
反复创造的奇迹，叫史诗
“费德勒生涯还能拿到第20冠吗？”费德勒的粉丝贴吧，一条发布于年6月的帖子被顶到首页。
彼时，下面的回帖一水悲观，“18冠都很困难，20冠……”“20冠是不可能的事情，18就是奇迹了。”甚至有人直接怼起了楼主，“别做梦了快醒醒”。
死忠粉们的悲观并非没有来由。
年7月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男单决赛，费德勒击败主场作战的英国球员穆雷，赢得个人第17座大满贯赛桂冠。场内，被称作天王的人仰倒在草地上，以手掩面；场外，他的两个双胞胎女儿一个劲儿地鼓掌，巧笑嫣然。
只是在那之后，他走起了下坡路。从年开始，由于在印第安维尔斯第二轮比赛中一次发球不小心拉伤了背部，此后整个赛季，费德勒都受着背伤的困扰。在巴塞尔赛，他首轮出局。赛后，他表示自己开赛前就有严重的背伤。
年，费德勒再次受伤。这一次的伤病是在帮女儿洗澡时发生的——他转身重心转移到左脚时，听到了左膝盖的声响，“我依然记得那个转身，我感觉膝盖不太对劲，我听到了声响。”膝盖受伤，直接导致他缺席那一年的里约奥运会，同时提前结束自己的赛季。
在很多人看来，这个瑞士人理应快完蛋了，或者至少该淡出网坛，切换到子女成群的家庭生活。
年温网男单决赛现场，费德勒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在场边观赛。（网络图）
然而，在他五年没收获大满贯并有一个赛季因伤退出之后，奇迹发生。
年1月29日，澳大利亚墨尔本，罗德·拉沃尔球场。36岁对31岁，17号种子罗杰·费德勒对9号种子拉法·纳达尔，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，迎来了久违的巅峰对决。
年，也是这片场地，也是决赛，纳达尔苦战五盘，3比2战胜费德勒。那一此，费德勒像孩子一样，流下了失望的泪水。但是八年过后，费德勒笑到了最后，揽下自己第18座大满贯奖杯。
“可能是最特殊的一次。”费德勒自己非常看重这座奖杯，此前因为膝伤和常年疲惫，他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参加比赛，这是他自青少年时期以来第一次长时间告别网坛。即便曾经连续周都稳居世界第一，但这次作为17号种子，这个男人深知自己在墨尔本机会不大——能打到四分之一决赛就算是成功了，不过胜利就是来得这么不可思议。
之后奇迹一直延续。年7月，温网登顶，第19冠；年1月，澳网称王，第20冠。
当奇迹反复被创造时，就可以称之为史诗。
年1月29日，墨尔本，澳网男单冠军费德勒举着奖杯。（CFP图）
神，从瑞士山巅走来
在瑞士苏黎世的东南部，瓦尔贝拉是位于格劳宾登州众多的阿尔卑斯村庄之一。
尽管距离繁华的圣莫里兹大街只有一小时的车程，瓦尔贝拉其实十分无聊。圈养着家畜的小牧场、一杯接着一杯的葡萄酒、滑雪迷制造出来的叮叮当当的铃铛声，这就是瑞士。
费德勒和他的妻子米尔卡在这里建造了他们的山中小屋，对他们来说，这里就是逃离城市生活、各种各样的巡回赛和纷繁复杂的花花世界最好的去处。他们喜欢这片区域的安静和——“平凡，”费德勒形容道，在如今，这是很难得的特质。
“我觉得他眼中的平凡无奇，足以震惊到所有人，”前职业运动员、著名网球教练、美国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（ESPN）解说员达伦·卡希尔说道，“对于任何一个达到他那样成就的人来说，我想他们很多人都会建一道墙，与外界隔绝。但他完全没这样做。”
这位史上最佳正手有着一个大鼻子和一头邦德式的发型。赛场上，他以外星人般的专注力闻名，一旦相信某种理念、某种方法，便坚定不移，是一个彻底的完美主义者。
而走下球场的费德勒看上去相当普通，是一个典型的瑞士人：深色高领毛衣，毛绒长裤，黑色靴子。他喜欢慢慢融化的瑞士干酪，登山远足是他唯一的爱好。
在这个以严肃拘谨著称的国家里，他的平易近人是那么与众不同，宁愿在住所附近的网球中心预约打球，也不愿意建立自己的私人球场——不要忘了，他是一个奖金都超过一亿美元的球员，还不包括代言；但如果他训练时间太长、占用训练场太久，当地村民也能赶他走。
17年澳网夺冠后，他邀请相熟的媒体朋友到瑞士做客。去餐厅的路途很短，但冠军停下来两次和球迷自拍，露出他标志性的优雅笑容。比起拍照，球迷更想让费德勒知道的是，他的胜利对所有关心他的人意义重大——这些都是他们在电视前看比赛颤抖和哭泣的感受。
1月28日，墨尔本，澳网男单决赛结束后，费德勒的球迷打出“完美”的字幅。（CFP图）
“我觉得很多人都希望我赢，”费德勒喜欢这种感觉，他笑了，肩膀凹下去，整个身体轻松前倾，脸上充满了欢乐，“好像很多人都特别开心。”
费德勒的粉丝不止崇拜他高超的网球竞技水平，还有他所呈现出的完美形象，正直又经典，无论场上场下都似乎是无瑕的。
世界著名杂志《Magazine》以及西班牙《世界报》联合评选了全球最优雅成功男士，第一位是著名时装设计师卡尔加菲尔德，第二位就是费德勒。年，GQ杂志年度最佳型男评选中，费德勒也夺冠了。他因此多了一个标签，叫“费式优雅”。
而他的职业精神也堪称典范。
一则年的统计数据显示，费德勒在职业生涯的前场比赛里，从未有过中场退赛的纪录。如果伤病导致最终无法参赛，费德勒都会提前发表声明，或现场亮相向球迷们表达歉意。年，伦敦ATP世界巡回赛总决赛，费德勒在半决赛中苦战3小时获胜。决赛中，费德勒背伤发作，不得不提前宣布退赛。“我感觉并不具备参与竞争的能力，出于长期考虑，决定放弃比赛”。
因为有你，我才是我
“输的话我也会欣然接受，在网球比赛中没有平局，但如果有的话，我会在今晚和拉法共享这个冠军。”
年澳网结束后的颁奖现场，男单冠军费德勒说出了这番话，旁边站着的就是他多年的老对手，西班牙人拉法·纳达尔。与“费式优雅”不同，纳达尔主张的是有个人色彩的“纳式狂野”——左手持拍，球风狂野，一头长发，一身无袖装与海盗裤，是他的标志。
如果换做是别人，这样的话说出口，很难不被曲解为胜利后假惺惺。但他们不是别人，他们是费德勒和纳达尔。
那场比赛进行到第四盘时，纳达尔打出一个好球，保下发球局。这时候的费德勒，没有面色凝重，也没有丝毫不快，却只是举起手拍打自己的球拍，为对手鼓掌。
如果没有费德勒，纳达尔或许会赢下更多冠军，但冠军的含金量未必会比今天更高；如果没有纳达尔，费德勒创纪录的20个大满贯也会失色不少。竞技体育理所应当是强者游戏，但像梅西需要C罗、乔丹需要马龙、林丹需要李宗伟一样，费德勒需要纳达尔。
历史的首个交汇点出现在年的迈阿密，纳达尔以两个6比3告捷。第二年的法网上，纳达尔战胜费德勒，加冕红土王者。在总共的38次交锋中，纳达尔保持了23胜15负的佳绩，是瑞士球王最大的苦主。
但费德勒和纳达尔彼此惺惺相惜。
纳达尔说：“我从心里钦佩费德勒，因为他在过去十二年拥有不可思议的成就，他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。”当自己的红土场地81连胜被终结，纳达尔说，如果这个纪录迟早要告吹，“我只想输给他。”
年，接受英国《卫报》采访时，费德勒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往事。他说在自己流泪生涯中，感到最自责的是在年澳网决赛中输给了纳达尔，“丢掉冠军后我想自己要走出球场再哭泣，因为这是属于纳达尔的时刻，我不应该去抢他的风头。”
在费德勒看来，纳达尔是“值得一生尊敬的对手”。在纳达尔网球学校的开幕式上，他曾当面对纳达尔说：“你是对我网球生涯影响和激励最多的人，因为你，我重新调整发明了很多打法来对抗。”
年，费德勒在瑞士苏黎世举办“为非洲而战”慈善表演赛，邀请纳达尔参赛，纳达尔一口答应。为表感谢，费德勒亲自开车前往机场为纳达尔接机，还和好友共进午餐。
有评论认为，只有他们两人更清楚对方的意义——因为有你，我才是现在的我，更好的我。
得对手如此，夫复何求？
你是巫师还是吸血鬼？
虽然墨尔本当地的天气闷热潮湿，但今年的澳网却冷风劲吹。
从德尔波特罗、德约科维奇，到迪米特洛夫、瓦林卡……甚至连去年亚军、现世界第一纳达尔都在本届澳网爆冷出局。快37岁的费德勒，反而成了最“稳”的那个人。
“你怎么一点都不会老？你究竟是巫师还是吸血鬼？”第一轮比赛结束后，主持人就对费德勒开起了玩笑。
瑞士人的回答很“老实”，“我自己也不知道啊。”
“BELIEVE（相信）”，是费德勒和他的球迷最喜欢的英文单词，已经从“BELI18VE”变成了“BELI19VE”直到现在的“BELI20VE”。第20个大满贯如约而至，那么第21个呢？
连费德勒自己也困惑，为何“高龄”的他还能一次次赢过年轻人，“一位37岁的球员不应再成为一项赛事的夺冠最大热门，事情真的不该如此。”
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，费德勒的竞技状态好得出奇。对于未来，他很早之前就打算“顺其自然”，这次也不例外，“我高兴自己依然保持健康，依然打得很好。对我来说，能获得快乐就已经足够了。”
尽管年纪越来越大，但费德勒的竞技状态却很难得地保持的很好。（网络图）
在外人尤其是不懂网球的门外汉来说，看到网球运动员费德勒做出那些复杂的姿势和反应时，只会由衷地惊叹，太优雅、太不可思议了。但究竟是什么让他在这项规则苛刻的运动中脱颖而出，是什么让一个人可以打得那么精准——你要有精英级、几乎超出常人的零失误表现，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、打出正确的击球，才能获得胜利。
“打出不同的击球，打出不同的角度，打出自己的风格，它就会使你快乐。”说完，他大笑起来，仿佛自己还能打很多年网球。
然而死忠粉们还是忍不住会问出那个让他们感到痛苦的问题——这一切会在何时终止？
费德勒给出的答案是，他想象过自己某天成为教练，或者某一次在电视台成为解说员，但他不会彻底地离开它（网球）。
“当你再老一点，你的内心会更加平静。”他说，“有时候你更渴望它，是因为你知道，岁月不饶人。”
责任编辑：曹默涵
资料来源：《GQ》、《南都周刊》、澎湃新闻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