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类文明史》[美]塔米姆·安萨利著蒋林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
编者按:
写“人类文明史”的书已有很多。但是,最近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译介的《人类文明史》,有着别样的视角。
这本书由阿富汗裔美国人塔米姆·安萨利书写。他在阿富汗出生并长大,年移居美国,长期在两种文化下生活,所以能察觉到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,发现“文化中心主义”的不妥。他认为文明无优劣之分,属于不同文化的人类共同演绎着一出宏大戏剧。
作者探索了历史长河中,不同事件之间产生的“涟漪效应”。如马镫和裤子的发明如何左右了帝国的兴衰?秦始皇修建长城如何让罗马衰落?伊斯兰教如何推动了哥伦布的远航?中国的茶叶影响了美国的诞生?蒙古帝国的崛起如何改善了英国农民的生活?……
一个个看似独立的历史事件,实则有着内在关系;每一种文明,都在互相借鉴。
中国对远方世界的影响:万里长城与罗马的衰落
几年前,塔米姆·安萨利在无意的情况下,同时阅读几本历史著作。第一本讲秦始皇征用百万民夫修长城,第二本介绍中亚游牧民族在被蒙古帝国征服之前的生活,第三本描写匈奴王阿提拉率领大军攻占罗马帝国的历史。
如果分开单读,恐怕还发现不了什么;然而,连读下来使他有了不曾有的体悟——中国修筑长城与罗马帝国的衰亡,似乎有着某种联系。
这三个故事,在他脑中连成了一体——
秦始皇为防御北边游牧民族来犯,征调百万民夫,将各国原有的拱卫边墙连在一起,形成万里长城。到了汉朝,长城已然屹立,无需再牺牲百万人巩固北方边塞。
而此时的匈奴犯了愁:长城将我们吓阻在外,不得再侵犯,但是草原游牧部族的生计,可不就是一半靠放牧,一半靠掠夺吗?如果不能劫掠中国,就得再找别的目标,可是去哪里找呢?欧亚大草原上,到处都有游牧部落,如果只在游牧部落中抢掠,其实得不到什么,因此只能向外突破。
就这样,其中一支部族向南、向东进入印度,踏平了贵霜帝国,占领了贵霜人的城市,不久便定居下来,成了城市民族。其他的草原游牧部族,则一路向西。然而往西要走很远,才能遇上大城市供他们洗劫,因此在途中打家劫舍的散兵游勇,慢慢形成了杂牌部落,行到欧洲,已然形成大队人马,所过之处皆被荡平。
公元2世纪左右,日耳曼人加速南迁,先头部队激烈地冲击着罗马的土地。他们之所以全力南进,也是因为后方被人推着走——一大波新的迁徙大潮正从中亚涌来,罗马人将这批移民称为“塞西亚人”。他们的祖先,正是有历史记录以来从未停止滋扰中国的“匈奴”。
公元4世纪,罗马帝国卷入了旷日持久的战争,对手是强大的哥特王阿拉里克。罗马大统帅与阿拉里克相持不下,救罗马于危难间。但大统帅死后,阿拉里克攻陷了罗马。阿拉里克死后,匈奴又开始进犯罗马。匈奴王阿提拉率军进攻罗马,最终攻下了罗马城。
当时的中国和罗马,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,毕竟两地之间横亘着游牧民族居住的中亚草原,这里正是匈奴人骑马冲锋、开疆拓土的地方。因此彼此几乎没有了解。但是历史真实发生了——远在东方的中国对罗马帝国的衰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
塔米姆·安萨利用到了一个词“涟漪效应”。就远的谈,中国和尚一行(俗名张遂)主持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座机械钟,但当时的中国人更依赖历法,只将其视为讨巧的玩物。后来穆斯林手艺匠人依据它发明了复杂的风车,还有曲轴、凸轮轴和飞轮等等,一并传入欧洲。机械装置的思维传到欧洲后,引起了很大的轰动。就近的谈,英国人对茶叶上瘾,大把银子流入中国,英国因此调整进口关税,后来导致了波士顿倾茶事件,此后英国有了更严苛的惩戒性法律,激起了殖民者的愤怒,美国独立战争开始,后来美国诞生。
外国画家笔下的“波士顿倾茶事件”。
若把全世界看成一个巨大的池子,中国一侧有什么大动作,就一定会激起层层涟漪,反向散开去,对远方的世界产生影响。只是因为首尾之间的链条太长,让人看不清而已。
没有哪一个文明是“配角”
引起塔米姆·安萨利兴趣的,不仅是以中国视角去看待人类文明历史,而是从罗马和中国的具体联系上,看到了人类历史固有的内在联系。
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:12世纪塞尔柱突厥征服耶路撒冷,竟与几百年前北欧的荒年有着微妙联系;19世纪美国发明的轧棉机极大地冲击了撒哈拉以南非洲家庭的生活……
如果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外星人飞越地球,他应该会注意到地球人不是一个单一的整体,而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。看世界历史,中国人有自己的视角,在伊斯兰世界又是另一种面貌,印度、西欧、美洲等等,处在不同地理环境中的文明,都有自己的全球尺度的主体叙事,容易将别的文明视为外缘。
比如公元年前后的几个世纪。中国人会发现此时是动荡年代,历代中国人举全国之力防御北方游牧民族,却最终还是不敌它南下侵入中原。如果是印度人视角,就会发现这一时期的伊斯兰军队越过阿富汗进入南亚,拉开了两大历史叙事激烈斗争的序幕,这场斗争直到今天也没有完结。如果是欧洲视角,会看到欧洲的基督教军队与占据黎凡特海滨的突厥人爆发了冲突。
虽然刚好在同一时间发生,但乍看上去,这些好像是互不关联的历史进程。但我们把视野放宽,就发现它们并不是在不同的世界里上演的不同故事。从全景看,匈奴影响了诸多城市文明,这一切始于欧洲北部,传到亚洲大草原,最终推动了世界沙盘的倾斜,蒙古帝国的崛起还改善了英国农民的生活。
草原游牧民族的历史也是人类历史整体的一部分。这些游牧部族不是其他民族历史的点缀,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故事。如果由匈奴叙述历史,张骞不过是史书中的一笔点缀。他是汉朝派出的中国使者,他在自己的领地待了十年,还与本地少女通婚,生了一个孩子,游历各部落,逐渐被同化,后又踏足大夏,看到城市繁荣、马路宽阔、公共建筑林立。
天穹之下不只有一种文明,历史的发展演进从来就没有真正的“中心”。4万年前,我们的祖先还只是无数个从事狩猎采集的小群体,没有什么机会碰到陌生人。时至今日,地球上每一块能住人的土地上都有人居住,人类活动的潮流裹挟着所有生物,没有哪种文明能独善其身,某一地的人类活动必定会对其他地方的人造成影响。
把别人当成“配角”,难免偏颇。尊重他人文明,学会从自己之外获得视角,了解其他人所在意的、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意义。
机器时代的“涟漪效应”
我们这代人,今天正在经历数字时代的开端,如果几百年后再回头看,技术发展又会颠覆哪些人类历史呢?每一个时代的技术,真实地改造着客观世界:开路架桥、修船造车、航天探月……
如今,可能真的有什么正在影响全人类的历史进程,但这个进程太过宏大,以至于我们难以体察,至少现在还看不清楚。就像我们看到机器的诞生时,不会意识到它使得女性进入了公共生活。
唐玄宗开元十三年(公元年),由一行和尚主持,梁令瓒设计出了“浑天仪”,这是历史上第一架“水轮天文钟”。首次实现了时间量的机械自动化,首创擒纵机构,开辟了中国计时机械史的新纪元。这是推测的水运仪象台擒纵机构。
长期以来,人们为了满足生存基本所需,男女各自奔忙。所以狩猎分给男人去做,而女人在家维持篝火旺盛、采集植物、保证孩子安全。体力强弱是影响社会关系一个重要原因,身强力壮的男性比女性更有优势。传统的性别分工认识就这么形成了。
但自从机器普及后,女性也不必再束缚在家中,外出工作也不会影响孩子的安全,家中不再需要有人看着篝火壁炉。机器深入生活后,体力和性别优势一降再降,关于性别的叙事也基于实际情况发生了变化。
与此同时,机器生产出大量廉价的消费品,导致社会对女性参与生产的需求下降。再往后来,纽约的梅西百货发展成大型卖场,芝加哥的马歇尔·菲尔德百货开始雇佣女性售货员。这让大量打工女性崛起,新工作岗位不断向女性开放。
这些就是过去两百年来的历史。回过头看才知道,人们在对性别的认知上,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这就是机器时代的“涟漪效应”。
人类交往联系的大网,在几万年间越织越密,未来势必会更密,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。要试着解开未来走向的谜团,就必须回头看看人类是如何一路走来、从彼时彼处抵达此刻此地的。
我们把人类日益紧密的交往联系作为一条贯穿始终的主线,那么线索之上的叙事脉络如何?叙事中有什么主题和起承转合?包含哪些段落、章节和主要事件?换言之,如果历史是我们讲给彼此的故事,这故事要如何展开讲述?
所以我们总要研究历史,了解过往,因为当下不过是未来的历史。所以有了这本《人类文明史》。
(长江日报记者秦孟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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